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[绣春刀]笑眯眯的锦衣卫大人》作者:周防killer 文案: 每天晚上,我蹲在教坊司门口,等着我喜欢的裴纶,蹲着蹲着就蹲成了一块望夫石。 ----------------- 男主是裴纶,《绣春刀2》里的配角,由雷佳音饰演。裴纶是南镇抚司锦衣卫,形象是个吃货笑面虎,超帅。 推荐大家去看《绣春刀2》,电影非常精彩。 这篇文不定时更新,欢迎大家来玩,如有错误请及时指正,谢谢大家~ 内容标签: 历史剧 甜文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裴纶 ┃ 配角:绣春刀众 ┃ 其它:甜文,绣春刀,裴纶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第一章   我掐准了时间,如我所预料的,裴纶来教坊司的时候是深更半夜。   京城所有地方都黑下去,只有教坊司不同,整座小楼被红灯笼照得格外明亮,这里的夜晚才刚刚开始。   裴纶换下了锦衣卫的制服,和一个与他同等官阶的大人一起走进来,两个侍卫守在门口。另一位大人抱着姑娘上楼去了,裴纶就坐在一楼大堂里吃豆沙糕,吃得满嘴渣,一边吃,一边听那些还没出名露脸的姑娘弹曲子,好像教坊司不是妓院,而是个戏台子。   这个月我又能见到他。我心里欢欣雀跃,跟在薛妈妈后面,端茶杯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兴奋,开始颤抖。   “裴大人!”薛妈妈笑脸迎上去,“今天怎么还是老样子,也不找个姑娘乐乐?”   我知道北镇抚司有个叫沈炼的冷酷美男子,楼上有个清丽的姑娘是他的红颜知己,每一次他来找那位姑娘都会径直上楼,霸道帅气地推开薛妈妈凑上来的那张皱巴巴的脸,但裴纶不是这样的,他永远都眼睛弯弯地笑着,不管是对谁,就是对薛妈妈,也是笑眯眯的。我喜欢他笑着的模样。   正因为如此薛妈妈也格外待见他,专门tiao教上好的姑娘往他跟前送,裴纶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,既不主动也不拒绝,如果薛妈妈硬塞给他,他就欣然接受,但也不过夜,就让姑娘给他弹几首曲子,坐在那听,听完就走。   我觉得相比教坊司的姑娘他好像更喜欢教坊司的点心,盘子里的豆沙糕眼看着就见底了,我心里挠的痒痒的,恨不得跑到厨房,把我偷吃过的所有教坊司的好吃的都端到他眼前来。   裴纶也不接薛妈妈之前的话,自顾自地说:“今天这曲子弹得不错,听得心情舒畅,妈妈教得真好。”   “哎哟我的裴大人看您说的什么话,”薛妈妈笑得开心,脸上的粉都往下掉,“这些在大堂里弹曲的姑娘啊,都是上不得台面的,好的都在楼上供养着呢,没用的才在这大堂里整夜整夜地吹啊弹的,弹的是什么玩意儿啊,您要是想要,我赶紧给您叫个好的,保准听得舒服。”   他脸上还是不变的笑模样,仿佛没听见妈妈盛情邀请似的,举了举只剩糕点渣的盘子:“好吃,再来点。”   妈妈楞了一下,赶紧转头对我说:“快给裴大人拿糕点去。”又看见我手里哆哆嗦嗦举着的茶杯,一巴掌打在我胳膊上,“杵在这干嘛呢?不中用的,还不快给大人上茶!”我跟着薛妈妈好几年了,她也没舍得真下狠手打我,一巴掌下去不痛不痒的,只是茶水洒出来一点,洒在我脚面上。   “今儿这是怎么了?没睡好觉?”裴纶笑着调侃我。我慢腾腾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,想多在他面前晃悠一会,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视线,他无意一眼,倒是我闹了个大红脸。   “快去拿糕点!”   随着妈妈的呵斥声,我欢快地跑走了,一会我拿回来糕点,正好又可以再见他一次。   厨房坐落在教坊司的东南角,已经被我摸熟了。在薛妈妈面前我毕恭毕敬地服侍着,但在厨房我就可以顶着“薛妈妈手下头号侍女”的头衔,高傲地站在门口,等着小厮给我双手献上糕点。这个头衔非常好,为我平常偷吃提供了不少便利。   “糖呢?”   小厮又双手为我奉上糖罐。   我不客气地把糖往豆沙糕上洒,假装没看到小厮心疼的眼神。裴纶爱吃甜的,这我知道,他每次来教坊司恨不得把厨房里所有的甜点吃个空。   突然大堂里传来一声巨响,我吓得手一抖,差点把整罐糖倒进去。   我跑回大堂里,大堂丝竹声已经停了下来。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正按着如风姑娘的头猛打,地上一片狼藉,有花瓶的碎片、七扭八歪的桌椅、和散落一地的糕点。   裴纶看见肯定要心疼死。   旁边围了一圈人,薛妈妈手忙脚乱地驱赶他们,裴纶等喝完茶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坐起来:“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啊,该风流的风流去,小事、小事,我帮大家处理,不要坏了大家的兴致。”   等周围人走散了,我才看见如风姑娘的脸,精致的容颜看起来格外狼狈,有一道鲜血从额角上流下来。   天子是万岁,魏忠贤就是九千岁。如风姑娘从前是镇远将军家的长女,清正英明的父亲被阉党所害,她才被发落到教坊司来。   薛妈妈走上前去握住她的肩膀,低声发怒:“如风,你这是想干嘛!”   如风姑娘依然是淡淡的眼神,就像每一次我看到她一样,秀丽脱俗,坚毅地漠视着肮脏的一切。   我厌恶一旁那个肥胖的官员,不仅因为他丑,更因为他殴打如风姑娘,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。他正大声嚷嚷着:“如风!你最好意识到你现在的处境!你是个ji女,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,少给我装样子!”   薛妈妈安抚着他,对我使眼色,让我赶紧给他倒茶。我不得不把我给裴纶准备好的糕点放在一边,端茶,冲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。   “大人,是如风不懂事,您别跟她一边见识,快喝口茶……”   妈妈话说到一半,那家伙猛地把茶杯举起来,砸向我这边,虽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,但那只茶杯就好死不死地冲我飞过来,是一只手挡在我面前。   裴纶稳稳地接住了茶杯,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手上,他毫不在意地在身上抹了抹,此时的他简直像个英雄让人着迷。   “王大人,不至于吧,发这么大的火。”他微笑走上前去,“官妓嘛,总有几个没眼色的,咱们换一个接着玩就是了嘛。”   “你又是谁?哪里轮得着你说话!”   被粗鲁地吼叫,裴纶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,从怀里拿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,举到他眼前:“在下不才,南镇抚司,裴纶。”   锦衣卫,偌大京城的一批恶鬼。   那家伙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,肩膀耷拉下来:“裴……裴大人……”   “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您也不是不知道。”裴纶把令牌重新放到怀里,“这可不是普通的妓院,由着您大闹翻天。这教坊司出了什么大事,恐怕不管是王大人还是我,都是担不起的。”裴纶又笑眯眯朝他走了两步,他每向前一步,王大人就后退一步,如果不是他扶着栏杆,我怀疑他真的会一屁股坐到台阶上。   “王大人,我给您换个更好的,回去保证把如风好好教训一顿,准让她下次乖乖听话,您看如何?”有了裴纶撑腰,薛妈妈好像底气也更足了。   王大人不敢不应,慌乱点头,嘴里胡乱说了些什么,吓得迅速跑上了楼。   只剩下如风跪坐在地上,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,眼神依旧清澈冷冽,薛妈妈让她向裴纶道谢,她只是讽刺一笑,盯着一边的裴纶:“我堂堂将门之女,居然被走狗所救,这世道真是可笑至极。”   虽然我敬佩她正直不屈,但我并不喜欢她骂裴纶是走狗。   薛妈妈则更是听不得她大逆不道的话,立即一个耳光又把她扇回地上。   “裴大人,您看看,这女子真是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薛妈妈突然又笑了,“您救了如风,是不是……对她有意啊?您看要不然这样,若是喜欢她,便赎她回去,您也知道,锦衣卫想从教坊司弄走一个女子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她故意压低了声音,但谁都能听见,我知道她这是故意说给如风听的,就是要敲打她,杀杀她的锐气。   裴纶笑了,对着如风姑娘笑:“虽然锦衣卫赎人方便,但这事我说了不算,要如风姑娘同意才行。”   他眼睛弯起,温柔的样子迷人极了,我几乎想凑到他面前,跟他说,我不用你花一文钱赎,快把我领回家吧——虽然现在不是幻想这事的时候。他说这话对于刚正不阿的如风姑娘简直比死还气人,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了,想说点什么,但一口血卡在嗓子里,剧烈地咳起来。   “哎,还是算了吧,看,人家如风姑娘也不愿意啊。”他无奈地耸肩,“如风姑娘啊,我劝你还是在教坊司待着吧,说实话,就算你愿意的不得了,我也没办法赎你,”他晃了晃袖子,“我们锦衣卫穷啊,穷得叮当响,你长得确实美,但我实在是没钱赎你回家,对不起了。”   他说完话就大摇大摆地走了,走的时候不往稍走两块豆沙糕,妈妈被气得倒仰,指着如风姑娘:“你给我爬回楼上面壁思过去!”又冲着我喊,“你不许扶她!”说完也气冲冲地走了。   如风姑娘的咳嗽声轻了下来,她咳出了血。我偷偷看了一眼周围有没有薛妈妈,悄悄把手绢递给她:“你擦擦。”  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,却不接我的手绢,我有点尴尬,把手又缩回去。   “你别跟薛妈妈对着干……”我小声说,“她也不是坏人,不会经常对付你的。我以前也挨她的打,后来我做事小心点,顺着她,她也就不挑我的刺了……”我觉得我的废话有点多,于是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消失。   她一言不发,许久才开口:“我真羡慕你。”   她一点一点挣扎着站起来,我看着她想,其实我也羡慕她,她可以接触到裴纶,甚至给他弹曲子,而我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任何机会。   我知道她追求的是正义和自由,也许是我太浅薄了,我心里只有裴纶,不懂她那种被囚禁于鸟笼中的屈辱。她成为了一个坚持信仰的战士,但我还只是一个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恋爱而辗转反侧的小姑娘。   可我是真喜欢裴纶啊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疑似中篇? 希望大家能喜欢~   ☆、第二章   那件事过后,不论是谁都认为如风姑娘是裴纶的人,是动不得的,再也没有人出言调戏侮辱她,就连薛妈妈都对如风客气了几分,有时候还遣我去照顾她。   我心里为如风姑娘高兴,但也免不了有那么丝嫉妒她,我希望别人看见我的时候也能对我指指点点地说:“看啊,这是裴大人的女人。”   我百无聊赖地度过每一天,有时候替薛妈妈跑跑腿,有时候在如风姑娘读书的时候给她扇扇子。我不是官妓,所以可以出入教坊司,我知道如风姑娘想念她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,一个远房表弟,每次我出门的时候她都会给我一些钱,让我带点小物件给他。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,然后晚上眼巴巴地蹲在门口,等裴纶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,蹲着蹲着蹲成一块望夫石。   直到裴纶来的那一天。我像打了鸡血一样快乐,花枝招展地迎在门口,他掀起袍子跨进门里的时候,我眼里的整个夜空都被他点亮了。   他仍然坐在一楼大堂里听曲,薛妈妈千方百计把如风推荐给他,他也没再推辞,过了一会径直上楼去了。   我正想着怎么再凑到他眼前去,薛妈妈在后面推了我一把,小声说:“快去!你看好了如风,别让她给我生事!”   我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薛妈妈的英明。  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,清了清嗓子示意我的存在,就往旁边一站不再出声,我今天穿了件亮晶晶的橘色裙子,跟穿着如仙女一样的如风姑娘一比,活像根明晃晃的大蜡烛。   裴纶坐在暖桌旁一边嗑瓜子,一边玩弄着桌子上的酒杯,如风姑娘坐在窗边,冷漠地看着窗外的月光。听见我进来,裴纶笑着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收回眼神去。   “听说你以前还是京城琴艺最好的名门小姐,弹个曲子吧,随便弹首你喜欢的。”他呸地一下把瓜子皮吐到瓷盘里,对如风姑娘说。   她显然没有什么要搭理裴纶的意思。   “不愿意啊?”裴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懒洋洋地,“是,想想你也不愿意,给一条狗弹琴,想必气都要气死了。”   如风淡淡转过头直视他:“请你洗净你一身肮脏的血腥气,再与我讲话。”   “咦?”裴纶赶紧闻闻身上的衣服,恍然大悟似的哈哈一笑,“哟,确实是,别介意啊姑娘,今天刚审讯完一拨人,身上都臭了。”被锦衣卫审讯意味着什么没人不清楚,如风姑娘眼皮一跳,皱起眉来。   “这儿能洗澡吧?”他笑嘻嘻地把盛瓜子皮的盘子往桌子上一放,站起来,“我洗个澡,省得身上血啊泥啊的,把你们给熏晕了。”   他说的是“你们”,还好,他还记得屋子里有我这么个人。   “成,那就你吧。”他一指我,“你来伺候。”   我睁大了眼睛,心跳险些因为这巨大的惊喜而骤然停下,裴纶冲我笑的样子还印在我脑海里,我整张脸都热起来。   然而如风姑娘腾地一下站起来挡在我前面:“你想做什么?你有什么仇怨尽管冲我来,不要对无辜女子下手。”   我其实很想说,姑娘,求求你了,你赶紧让我去吧,赶紧让裴纶对我下手吧,但我说不出口,话憋在嘴里。   “你把我当什么了?禽兽?”裴纶笑了笑,“如风姑娘,少来,我对你没什么兴趣,好好弹你的曲子,别往我头上扣帽子。”接着他对如风姑娘身后的我沉声说:“过来。”   我就像一只被主人叫唤的小狗,就差摇着尾巴扑过去了,但我还是要装作沉稳拘谨的样子,低着头朝他走过去,手心攥得全是汗水。   裴纶脱得只剩一条亵裤,一脚踩在浴池的水里,溅出一地水花来。我眼观鼻鼻观心,假装没有看到他宽阔强壮的脊背,也没有看到他结实分明的肌肉,我什么都没看到,也什么都没有想。   这是不可能的。   我抱着他布满血污的里衣,血腥味很冲,闻得我直想咳嗽,但我还是能从中捕捉到他独特的男人的味道。那味道让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。他的佩刀就放在池边,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,锦衣卫的佩刀是不容他人触碰的。   我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,那是他把水撩到身上的声音,我忍不住偷偷抬起一点头,从刘海悄摸摸地里看他迷人的背影,强健的身躯映在我眼睛里,我看到他手臂伸展又收回,臂上的强健的肌肉也跟着收缩,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。   浴池雾蒙蒙的一片,熏得我脸发红,我听见裴纶低沉的声音:“过来擦背。”   我慢慢移过去,蹲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,手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该放在哪好。   “擦吧。”他退到浴池边上,缓缓坐下来,弓起身子,露出背部,他背上靠近脊椎处有一道很深的伤疤,顺着背肌的曲线蜿蜒而下,像条褐色的大虫。   “裴大人……”我咽了一口口水,不知道是因为贪婪还是因为紧张,“我是薛妈妈身边的侍女,平时都只有端茶倒水的份,没有做过这个……”   我好像在雾气中听到他轻轻笑了一下,说:“没事,我都无所谓的,擦吧。”   我颤抖着把手贴上他的后背,隔着一层薄薄的毛巾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,肌肉的纹理清晰分明。我不知道该使多大的劲,我听教坊司服侍过锦衣卫的姑娘说锦衣卫的身子是铁打的,于是我下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往上一搓,就听见裴纶嗷地叫了一声,这一声在空荡荡的浴池里格外响亮:“小鱼你干嘛呢你!想杀死爷是不是?”   我楞了一下,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到水里:“你知道我叫什么?”   “当然知道了,都见了多少次了。”裴纶吃痛地“嘶”了一声,按住后背,“你轻点行不行?刚才那下差点把我皮剥下来。”   “对不起大人,对不起……”我正才反应过来,看到裴纶背上红了一块。以前薛妈妈就说我力气大,一个人能当个男人一样使唤,不过我也不清楚我力气到底大在哪。  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,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也不敢用劲,麻木地摩擦着一个地方,像是在擦一楼大堂的地板。   “你这干嘛呢?让你别那么使劲,你怎么就一点劲都不使了?跟挠痒似的。”他叹了口气,转过身来,头上的水珠有的甩到了我身上。  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结实有力的胸口,他有点粗糙但仍然英气逼人的脸,和他含笑的、黑色的眼睛。我赶紧把头垂下去不敢再看,他把我手里的毛巾揪走,把我的手拽过去,用一个舒服的力道在我手背上划出一道线,一直划到我手腕,“就用这个劲,知道了吗?”他的手湿哒哒的,握着我的手,我知道在教坊司,被男人随便握住手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,但我心里还是仿佛如同情窦初开,有什么东西怒放着盛开着,像山花烂漫一样。   “让你擦个背真是费劲死了,还得我教你。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把毛巾放回我手里,转回身去把背冲着我,“以后没事多练练,看你也找不着别人,就找我就行了。”   我点头,虽然我知道我点头他也看不见。   我听说有的达官贵人沐浴时会睡在浴池里,但服侍的姑娘却不能停,一夜不睡差点累死,但我还没感觉手腕疼裴纶就让我停下,看来他不是很喜欢在温水里泡着。   “下次也跟薛妈妈说说,别往池子里放什么玫瑰花啊丁香花啊什么乱七八糟花的,呛死我了。”他抱怨着,披上干净的里衣,“水里一股花味,泡得我浑身痒痒。”   我沉默地站着,此时他正对着我,我不敢再偷偷看他。   “行了,你也回去吧。”   “那如风姑娘……?”   “不听了,本来就没打算听。”他拿起佩刀,玩弄了一下刀柄的龙纹,声音平静无波。   我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,我围着教坊司走了整整一大圈,吹了半天的夜风才冷静下来。我回去以后,已经到丑时了,如风姑娘一直坐在床上,看到我回来立刻站起来,握紧我的手,眼睛里难得露出一点焦虑和关心。   “你怎么现在才回来,那人有没有对你行不轨之事?你实话告诉我。”   “……没有。”非常可惜,没有。   她长舒一口气,跌坐回床上:“你下次千万不要再和他正面交锋了,你知道裴纶是谁吗?南镇抚司最受千户宠信的锦衣卫,他的直属领头是魏忠贤的干儿子!”她说话咬牙切齿,好像恨不得把魏忠贤碎尸万段。   过了一会她才恢复到以前那个淡然脱俗的样子,对我说:“这次是你替我挡过了裴纶的黑手,这份情我记住了,谢谢你。”   裴纶的黑手……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,有点想笑。我想到他握住我的手。他的手是那种长期练武的手,并不修长美丽,但干净而有力,握住我的时候,我连一点挣脱的力气都没有。   我想走的时候,如风姑娘还在看着我:“谢谢你。”她又重复了一遍,清高的如风姑娘居然对我说两次谢谢,这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略微带点剧情向。   ☆、第三章   等我明白如风姑娘为什么对我说谢谢的时候,我已经被锦衣卫押到了周府。   正是日落时分,我被一个锦衣卫粗暴地捆住了手,跌跌撞撞地迈进了周府的大门,我看见大门处有一道猩红的血迹,一直延伸到院落里。   周府被南北镇抚司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,正堂里站着裴纶、沈炼,和其他两个锦衣卫,裴纶面无表情,靠在柱子边上,站姿闲散。地上跪着两个人,一个是如风姑娘,一个是小才,如风姑娘的远房表弟,或者说,他的真名叫周子才,当今兵部右侍郎。   我叹了一口气,不再说话。   如风姑娘曾经跟我说,她想念她唯一的家人,一个远房表弟,叫做小才,每次我出教坊司的门的时候,她都会给我点钱,让我给小才买点好吃的,顺便给小才稍封信,以表思念。   那几封信大概就是沈炼手里那一沓纸了。   命运无常,当它降临在你头上时,你抱怨不公,但你细细回想过去,所有的一切都有着可追溯的缘由。   “周子才大人心机如此深重,真是想不到啊,想不到。”沈炼在大堂里踱步,声音冷漠,佩刀已经出鞘,就握在他手里。   周子才脸色煞白:“大人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   “当年谢氏一族以谋逆之罪抄斩,长女谢如风发配教坊司为官妓,周大人作为谢小姐的表弟,反倒对此事上书叫好,职位不降反升,让周围人可是都红了眼,世人都以为周大人忠心耿耿,不料你周子才才是和谢家一伙的最大的反贼!”   我侧头去看如风的表情,她正咬着嘴唇,都咬出了血。   “亏你还想着忍辱负重,给谢家报仇。”沈炼冷笑一声,把信纸塞给旁边的一个锦衣卫,“念。”   “近日一切安好,每想到这浊世肮脏人间,夜半不住作呕,我人虽在教坊司,但心却永远与亡父同在……   “自从家里满门抄斩已过了一年,想到这一年你在朝中忍辱负重,出谋划策,我便感到心疼……   “阉党横行,每每想到此,又是夜不能寐,你虽为兵部右侍郎,但一定要一切小心为上,等李兄逃出京城,我们再做打算……   “七月三日晚,丑时,在教坊司东南小门,我便接应李兄出逃,镇抚司再追,也追不到教坊司来……”   沉默良久,沈炼盯着跪在地上的如风:“这信是你写的吧?”   周子才立刻高喊:“你们有本事冲我来!休想欺侮我长姐!”他话还没说完,沈炼一脚踹在他胸口处,这一脚就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。   “是我写的。”如风姑娘流泪说,“这一切都是我出的主意,与周子才无关,信也是我胁迫小鱼姑娘帮我送的,她什么都不知情,更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。”   此时再袒护谁就是找死,我闭着嘴一声不吭,像个哑巴一样低头看着脚下的一片血迹。   “好,既然信是你写的,主意也是你出的,那你能否告诉我,李贵大人从教坊司逃走后,如今在哪呢?”沈炼低头看着如风,举起了刀。   如风沉默,像块毫无生机的木头。   “哦,那看来这主意并不是如风姑娘出的。”沈炼讽刺一笑,朝向周子才,“那周大人对此是否知情呢?”   周子才死死抿着嘴,一动不动。   “看周大人这副刚正不阿的样子,想必就算如风姑娘死了,也不能使大人动摇半分吧。”沈炼下刀,裹挟着风直冲下来,正离如风脖颈还有半分的时候,周子才突然剧烈抽搐起来,不一会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了。  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,不仅是沈炼,显然连如风也没有预料到周子才的突然暴毙,裴纶立即派人上去检查,结果是服毒自杀。   女人的哭声响彻天际,沈炼表情阴郁,裴纶在他身边不知道说了点什么,他摔门离去,就剩裴纶站在屋里。   外面暮色低垂,在如风的哭声中,我听见乌鸦飞过周府头顶,发出垂死的鸣叫。   “把两个人带进屋里。”裴纶淡淡地说道。   如风的眼泪已经流干了,她歪坐在椅子上,目光空洞地盯着桌子。   裴纶坐在对面,桌子上是一叠豆沙糕,他还在吃。他拿了个精致带锁的本子,随身带了跟毛笔,旁边一个下属立即谄媚地张嘴,裴纶头都不抬,把笔在他舌头上润湿,然后开始在本子上记录。   “李贵是从教坊司东南门走的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出发之前他在哪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他是不是曾经和周子才互通反书?”   “……”   如风一句话都不说,甚至连眼皮都不掀起来一下,裴纶放下笔,思索了一会,示意身边的下属出去。   过了好久,我口渴到嗓子冒烟的时候,裴纶才重新开口。   “如风姑娘,你知道那晚我为什么要去听你弹琴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如风不搭话,他也不在意,抹了抹嘴上的渣子:“你的信是在周子才房里搜出来的,周子才的信也必定在你房里才是。但我找到的信没有任何造反的成分,只有思念之语,我就在想,一个人她想要造反,她做得这么决绝,明明有破釜沉舟之意,但又把证据藏得如此小心,必定有牵挂之物,那么这牵挂之物是什么呢?”   如风淡笑:“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?我已是将死之人,横竖一死罢了,我不怕死,你也别想问到李兄的下落。”   而裴纶根本不接她的话,径自往下说:“直到我看到了一本书,《诗经》。如风姑娘爱读书,但这书中却大有玄机,需要我说说这玄机是什么吗?”   如风的脸色忽然变了。   “当年谢家满门抄斩,就在当天,不知巧不巧,一个张姓姨娘偏偏生了一个男孩,谢家从此就有了种,还起名叫做子元,这谢子元就被寄养在……”   “你闭嘴!”如风突然高声尖叫,锦衣卫立刻破门而入,齐齐拔刀,裴纶坐在他们中间,冲着如风一笑,“好,我闭嘴。我只想知道李贵的下落。”   “你在威胁我。”   他泰然自若地换个姿势:“没错,我就是在威胁你。你知道的,如果这件事被沈炼知道是什么下场,并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好心。”见如风姑娘的嘴唇扇动两下,他才悠闲地提起笔,打开本子微笑,“现在我们能谈谈李贵的事情了吗?”   如风被绝望笼罩着,不知过了多久,她才一个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,她蹦一个字,裴纶就记一个字,不紧不慢,直到她把话说完:“京郊远山,陈村。”   “很好。”他把手里的豆沙糕放回盘子里,“李贵出发前呆在哪里?”   “周府。”   “周子才和李贵私藏的反书在哪?”   “周府地库的墙里。”   “李贵是否在书中直言‘天子昏庸’四个逆反之字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哪本书?”   “《东郊游记》。”   墨干了,裴纶招手,下属立刻又张开嘴巴,方便裴纶在他嘴里润笔。   “我再问几个关于她的问题。”他指指我。   “她是谁?”裴纶一副公事公办,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。   “教坊司的侍女,叫小鱼。”   “她与你是什么关系?”   “没有关系。”   “那你为何让她去送信?”   “是我胁迫她的,因为她是侍女,可以随意出入教坊司。”   “她是否知道信的内容?”   “一概不知。”   裴纶又转向我:“你确实对信中内容一无所知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如风胁迫你的吗?”   我张了张嘴,我看见裴纶死死盯着我,好像在迫切地希望我回答出什么,这种急迫的神情我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,我感觉如果他的下属不在,他仿佛恨不得代替我回答他的问题。   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,我看向如风,她也在看着我。   “……是。”我小声说。   我的话落下,仿佛是我看错了,裴纶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。   他把本子合上。   夜幕降临,乌鸦的声音也没了,我两眼昏花,差点就要一头栽过去。下属给他点上灯,闪烁的烛火映着他英气的脸,这好像是我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。   “那件事情……你能向我保证吗?”如风盯着他,像是在盯着一根救命稻草。   “你放心去吧,我向你保证。”  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,我脑子里一片空白,我只见烛光下裴纶英俊的脸明明暗暗,再之后的一切,我就都不记得了。   我昏沉之间感觉一路上颠簸不停,颠得我肺都快要一口吐出来,然后又是一段平静的路,最后我终于感到自己平躺了下来。   有人在给我盖被子,但我不想盖,我踢翻了,那人就再给我盖上,重复了几次,我懒得再踢,安分地睡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觉沈炼和裴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不是好人,起码都不是正直的人,但他们也有喜欢的人,有憎恶的人,这也是他们最像“人”的地方啦。 裴纶大概也是有些喜欢女主的,毕竟女主一直喜欢他,他那么敏锐,怎么可能不知道~   ☆、第四章  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屋子里。   是裴纶在胡同里买的一所小院子,一共没两间房,只请了一个杂役,偶尔扫扫地洗个衣服。裴纶不常回来,院子也就经常空置着。  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奇高无比,李贵大人在京郊陈村被锦衣卫抓了个正着,押回京城大牢,等待着极刑伺候,造反谋逆的罪名是没跑了。周子才的地库被裴纶一行人连夜搜了个干净,搜出反诗几十余册、反书上百本,听说龙颜大怒,圣上要把他的头砍下来示众。   如风死了,对外称是审讯当夜自缢而死,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,但是我觉得,相比于一辈子被囚于教坊司,死亡也许是她更好的归宿。   我名义上虽然是脱罪了,但仍然处在锦衣卫的严密监控下。“沈炼这个人心狠、多疑,你如果不在我这里,迟早要再被他抓回去。”裴纶一边给我倒水一边对我这样说,语气里有一点点恐吓的味道,但我不怕他,能黏在他身边,我反而高兴。能这样宿在他家里,我感觉和他亲近了很多,就算他穿着那身威严骇人的锦衣卫制服,他也是我触手可及的男人,这一点让我浑身舒畅。   “你这两天也不要出门了,更不要回教坊司去。沈炼正带着他的人重新调查教坊司,人多口杂,怕生出什么事来。”   我抱着杯子喝水,他说一句话我就乖顺地点一下头,非常听话,事实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呆着,什么教坊司啊反贼啊这些乌七八糟事,早就被我抛到脑后去了。   “别光点头,得给我听进去了。”他顺手接过我喝完水的杯子,看了我一会,问,“饿不饿?”   “饿了。”真是饿了,饿得有点头晕,我感觉我的胃袋都在瘪下去。   “我就知道。”他无奈地笑了一下,“想吃点什么?”   “有什么啊?”   “出门左拐是百福楼,右拐是馄饨,再走两步往细米胡同里一拐就是卖点心的,绿豆糕豆沙糕翡翠团子什么都有,上灵济街还有卖大肉包子的。”他瞥了我一眼,“我看你饿得要命这样儿也下床走不动路,干脆我买完了给你捎回来吃。”   想想他说的那些吃的,我口水都差点流下来:“那我想吃百福楼的烧鹅,还有玉米凉糕,山楂片也来点吧。”我瞧一眼他的神色,赶紧加上一句,“谢谢大人。”   “嗬我的大姑娘,您这胃口可真不小,为了满足您的要求,我还得从百福楼一路跑到细米胡同里。”他拍拍裤子站起来,“行,躺好了等着吧,我一会就回来了。”   他出门以后,我抱着被子傻乐,我知道这是他住的屋子,桌椅整齐地摆放着,他平时当值披在身上的披风挂在墙上。  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,裴纶给我拿了条崭新的被子。这条被子估计是刚刚晒好的,上面还存有阳光的味道,但是没有裴纶的味道,这让我有一点点失望。   裴纶回来得很快,拎着一个褐色的食盒。上层的烧鹅还是烫的,掀开盖子,一股热气裹着烧肉的香味冲我扑面而来。   他把筷子塞进我手里:“吃吧。”   “你吃了吗?”   “光顾着给你买吃的,我自己哪顾得上吃啊。”他笑了笑,也拿了双筷子,“你以为这是给你一个人吃的啊?爷我也饿着呢,咱俩把肉分了吧。”   我们坐在桌子对面,也许是因为我今天真的饿急了,我面对裴纶的时候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紧张。   我嚼着满嘴的凉糕看他。裴纶年纪不小了,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,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我眼里的英俊,他低着头扒拉米饭的样子让我想到教坊司厨房里养的那只松鼠,那家伙贪吃,但又那么可爱。   他正好抬眼看我,发现我在眨都不眨地盯着他,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,微微侧头,用筷子敲敲食盒:“好好吃饭,看我干嘛?”   我心里满是那种少女陷入恋情的鲁莽与喜悦,含糊不清地说:“我喜欢看你。”   裴纶愣神看着我,眼神有点奇怪,我不知道他是没听清我说什么,还是听清了但不可置信。   “你是说真的?”他放下筷子,认真地盯着我。   我点点头。   “我以为你会再等一阵再说。”裴纶叹了口气,收起往日玩世不恭的笑容。他好像失去胃口一样,坐直了身子,看着一桌子菜肴不为所动。   过了一会他才说话,声音低低的:“其实我多少也是知道的,我眼不瞎,脑子也不傻,你有心,我是看在眼里的。”   一口点心嚼着嚼着就咽下肚了,我等待着他的话。   在有点压抑的沉默里,他“啧”了一声,皱眉踹了一脚旁边的长凳,像是在发泄什么:“你这姑娘也挺机灵的,怎么就喜欢锦衣卫这种货色呢?”   长凳晃了晃,停住了。   听他这语气,这算是同意啊,还是不同意啊?我无法判断,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,他英气的眉头蹙在一起,像是在思考一件一辈子也得不到答案的事情。   我慌了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,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,话出口简单,想圆场子难,我支支吾吾,冒出一句:“大人,我会真心待你的!”   但是这句话出口,总感觉他的脸色更焦躁了。他从怀里掏出烟斗狠狠吸了一口。   “跟锦衣卫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下场啊,这世道这么乱,我哪天两腿一蹬死了,能给你什么?给你一个破房子,一点钱,一把刀——你也用不上,你说你图点啥?”   “我不图你什么啊。”我诚实地回答。今天不知道怎么了,我突然来了无限的勇气,甚至都敢对着他的眼睛,义正言辞地讲话:“怎么说起死不死的了?我说的是我喜欢你,干嘛要提那些晦气的事。”   裴纶倒吸了一口凉气,指着我“你这个人……”他一时无语,好像有点被我气到了,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。他指了我半天,终于大声说:“我真是对牛弹琴!”   他气冲冲地走了,我看着他的背影,还在思考那个问题:他到底是同意,还是不同意?   看他脸色好像没什么要同意的意思,但要说他不同意,他也没有明确地说他不喜欢,不接受,不理睬。这个问题困扰着我,一直困扰到晚上裴纶回来。   裴纶回来的时候我都快睡着了,隐约听到门响,我又坚持着爬起来,披上一件外罩,踩着月光,贤惠地跑到他身边问:“你吃饭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他神色不愉地看着我,“你睡了?”   “还没睡,我听见你回来,就又起来了。桌上还有菜,我给你热热?”   “回去睡觉。”他不容拒绝地说。   我还想劝他吃点东西,但他的脚步显然是往我房间去的,而不是往正厅去的,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。他身上没有浓重的血腥气或酒气,看起来也不是风尘仆仆的样子,我很难想象他一晚上干了什么,难道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晚上?   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,我也停下来,期待地看着他:“你真的不吃饭了?”   “不吃,你进去吧。”   我前脚刚进去他又叫住我:“你等会。”   在月色里裴纶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,高大的身影覆盖住我的,莫名让我感觉有点温暖。   “我跟你说点正事,你听清楚点。”他故意用凶恶的语气说话,像是在给自己涨势,“你站好了。”   我赶紧乖乖站直。   “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因为我冲你喊生气了?”   “没有。我不会生你气的。”我迟疑一下,“我只是不喜欢你说什么死啊死的,不吉利,听得我心里害怕。”   “你怕什么怕?爷我有那么容易死吗?”   我立刻使劲摇头。   他看了我一会:“下午我没有故意想吼你的意思,你要是被我吓着了,那我道歉。”他声音低沉好听,和月光交融在一起,令人感觉温柔又舒服。   “我还是那句话,我真是给不了你什么。你也知道当今锦衣卫是个什么东西,说白了就是群狗,命贱,如果我官阶升不上去,那我一辈子就是这样了,到最后什么也没有……”   我知道自己偶尔脑子转不过弯,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,那就是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裴纶说任何贬低自己的话。我打断他的话:“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。”   “你什么都不要,我就什么都不给,那才真是畜生。”他失笑,稍微弯腰与我平视,“姑娘,我可能让你白跟着我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看。”他苦笑一下。 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心里有一堆话想说,但话到嘴边却又没了声音,“我”了半天,就是“我”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  “没事,不用说。你的心意我明白,你对我好我也知道,我心里高兴着呢。”裴纶把手放在我肩上,握紧,“虽然我这个人可能就这样了,没什么出息,但我想过了,我承诺你,只要我还活着,我就把你保护得好好的。”   一股热流涌上我心里,我扑过去抱住他:“我会一直对你好的!真的!”   裴纶倒是被我扑得后退一步,差点没接住我。   “好了好了,这么激动干什么,我知道。”他笑着说。   这一晚的月色好极了,我借着月光看到裴纶发中飘出来的一根白发,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,我刚来教坊司的时候,有人血洗教坊司,裴纶带人前来镇压,那时正好是秋天,援兵迟迟不来,杀到最后,血在教坊司门口流成了一条河。裴纶踩着落叶离去,背影比纷纷落下的叶子还萧索。   还好他现在在我怀里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写的时候正在听张芸京的《偏爱》,突然感觉有点感动,又有点少女心爆棚,忽然想到女主和裴纶的心情简直就是《偏爱》歌词的翻版。这一章配合《偏爱》食用口味更佳。 /* 把昨天都作废 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 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 认定你就是答案 …… 相信自己的直觉 顽固的人不喊累 爱上你我不撤退 我说过 我不闪躲 我非要这么做 …… */ 《偏爱》是少数我非常非常心爱的国语歌,大家没听过的可以尝试听听ww   ☆、第五章   正如裴纶所说的,沈炼最后还是来了,他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早。   他来的时候接近中午,下雨了,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,逐渐地,雨声转大。白天裴纶不在,只有我在家里,沈炼毫无自己是不速之客的自觉,看都不看我一眼,大步走进屋里,油纸伞被他随手扔在院子里的石桌上,他把佩刀解下来,咣啷一声用力横放到桌子上,像是积聚着极大的愤怒。   直到他平稳地坐下来,他才扫我一眼:“你果然在裴大人这里。”   我一口气也不敢出。沈炼明显没有裴纶那样和善好说话,紧绷着脸,像一座雕像。   “裴大人呢?”静坐了一会,他寒声问。   “今日裴大人当值,不在家里。”   “好,那我就坐在这等他。”   接着他的话,外面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:“不用等,我就在这儿呢。”   听到裴纶的声音我才安心下来。   他掀起帘子走进来,今天出门他没有带伞,雨水顺着鬓角滴下来,锦衣卫那身黑色的披风也淋湿了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身躯的轮廓。   他解下披风:“沈大人突然登门,有何指教啊?”   我悄悄站起身,正打算借雨声趁机离开,沈炼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:“安分坐在这,谁都别想走。”   裴纶走过来侧身挡住我:“你想做什么?”   “看来裴大人很喜欢袒护反贼啊。”   “袒护反贼?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,谢如风口供里写得明明白白:教坊司的侍女是被她所逼,何来反贼一说?”   “若是清清白白,你何必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放在家中?”沈炼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,话却是对着裴纶说的,“裴大人,你可不要太过自作多情。”   “我自不自作多情恐怕与你无关。”他的手握住我袖子下的手,示意我不要紧张,“明人不说暗话,沈大人想说什么,不必阴阳怪气,直言就是。”   “好。”沈炼掷地有声,“《诗经》一书,想必裴大人读过吧?”   我心里一跳,想到审讯那天裴纶的话,如风姑娘的《诗经》一书里,藏着关于谢家后人的秘密。   我看向裴纶,他面色不变,连脸上的笑容都分毫不减:“不好意思,裴某一介武夫,打小没文化,大字不识几个,《诗经》这种雅书实在是没读过。”   “你没读过,但有人读过,不仅读了,还读出了个谢家男子来!”沈炼猛地一敲桌子,桌子上的佩刀跟着跳了一下,发出一声巨响,“大胆裴纶!你明知谢家万死,却私藏谢家后人秘密不报,上面要是发现了,你我二人都难逃死罪!裴纶你想死,不要连累我,我若向上告发你,你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被砍的!”   他倒是面色如常,眯起眼睛吸了口烟: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沈大人的眼睛,不过我也告诉你,这事你尽可以向上面告发我,吃亏的一定不是我,而是你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   裴纶收起笑容。   “谢子元得了肺咳,一岁半的孩子经不起病,三天前就死了,你如果想抓他,也只能去西山的坟地里抓了。现在谢家彻底空无一人,你大可放心。”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,但我总觉得他眼睛里有一点点名为悲凉的情绪。   沈炼一惊,又立刻恢复过来:“你明知谢子元已死,你还以此要挟谢如风?”   “当然是因为我急于挖出谢如风的口供以邀功了。”他讽刺地笑了下,“不过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沈大人,这人活着,都是要有盼头的,冥冥之中天在看,就像谢如风的盼头就是谢子元,谢子元死了,她随后就接着死了。人想活下去多难啊,沈大人,你我活得可不比谢如风简单多少,我现在有活下去的盼头,你有吗?”   沈炼死死盯着他。   “我劝你为了好好活着,找个盼头,别哪天死了,就跟可怜的谢子元似的,不大点的孩子还不会说话,尸体就被人丢在野地里。”   沈炼抓起佩刀就走,连伞都不拿了,直接冲进了瓢泼大雨里,裴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,半晌才坐下。   我的手被他握着,我想抽都抽不出来,此时他像个依赖人的孩子,看上去有点脆弱,又让人心疼。我轻轻对他说:“头发都湿了,我给你擦擦吧。”   他突然转过身来,抱住我的腰,头贴在我肚子上,用禁锢人似的力道把我抱得死死的。我回抱住他,不再说话。   “七月初七那天,谢家一家人满门抄斩,谢将军是我亲自带人抓起来的,也是我把他们一家送上的刑场。那天也像今天一样,下了好大的雨。”他声音闷在我怀里,“然后今年,谢如风也死了,谢子元也死了,所谓的反贼都死了,而我还活着。但我只感觉麻木,感觉很累。”   我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,摸摸他的头,把手指穿进他的头发里。他像只对主人温驯的猛兽,伏在地上,任由我抚慰。   “当锦衣卫有几年了?我也数不明白了,可是以前主管过几次大刑,迫害过多少人,都记的清清楚楚的,就跟发生在昨天似的,睡着了都忘不了……”   他苦笑了一下:“人命真不值钱啊。”   晚上雨下得更大了,街道两边的商铺早早关门歇业,我在家里随便做了点吃的,和裴纶将就吃了。我看裴纶脸色就知道,我做的玩意并不那么可口,我也没办法,我天生是个端茶倒水的,别的技艺得慢慢练。   我做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不想吃,一盘子山药炒青菜像陈年的腌咸菜。   “没事。”他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,“你还别说,我就爱吃咸的。”   我心里有点愧疚,饭后默默主动把碗筷收了洗干净。   回卧房的时候,我看见院子里石桌上,沈炼的那把黑伞还是孤零零地躺着,被大雨打湿,锦衣卫好像生来喜欢黑色似的,不管是沈炼还是裴纶,都永远一身黑,形单影只地走着。天边突然一声雷响把我惊醒,我匆匆冲出去把那把伞拿回来,放在窗子边晾上。   回到房间我辗转反侧,我不怕雷声,但我也不喜欢雷声,轰隆隆的声音吵得人难以入睡,我下床喝水,再上床,再下床,再上床,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几遍,却还是呆呆地盯着床顶的帷幔,看着它一摇一晃。   终于我下床出屋,隔着厚重的雨帘,看看院落对面裴纶的屋子,屋门紧闭着,不知道他睡了没有。   少女怕打雷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吧?   我这样想着,鬼使神差地向他的屋子迈出了脚步。   “怎么了?”裴纶穿着单衣打开门,俯视我。   我僵硬地说:“打雷了,我怕打雷。”我庆幸滂沱雨声掩盖住了我的一部分声音,每次我撒谎的时候声音都会颤个不停。   他看了我好一会,才侧过身:“进来吧。”   我进来才发现他给我留的一间屋子日光更充足,他的房间是西向的,连通地下室,要更潮一些。   “怎么不早点跟我说?”他弯腰给我整理了一下被子,“叫我过去,我睡你外间的椅子上就行。”   他把头发放下来了,跟平常的慵懒不羁有点不同,多了一丝别致的英俊。   佩刀就放在枕边,他把佩刀取下来靠在床脚,拍拍床头,冲我调侃地笑:“怕打雷的小姑娘,睡吧?”   我揪紧了衣角,但我又一想,我都敢大喇喇地骗他跑到他房间里,还有什么不敢的?   这么一想我感觉舒服多了,屁股往床边一坐,娴熟地爬到床上去了。被子里还有裴纶的体温,暖洋洋的。   他等我钻进被子里,才掀开另一边被脚,躺进去,侧卧着背对着我,有意和我拉开一小段距离。我盯着他的背影,心狂跳不止,雨声和心跳的声音一比,好像也渐渐消弭了。我的脸也又红又烫,我强迫自己相信,这是因为裴纶的体温太高了,只有这个荒谬的理由才能让我感觉没那么窘迫。   他的肩膀宽阔,看了让人感觉格外安全,有一缕头发披在肩上,塞在里衣的领子里,我忍不住想把它揪出来,攥在手心里把玩,或者更过分地,亲上他头发扫过的肩头。   “睡不着?”他的声音突然响起。   我吓得气也不敢喘,难道是他背后长了眼,我明明一动不动,他怎么就发现我看着他没睡?   “马……马上就睡了。”   “还是害怕?”他依然背对着我。   “好……好多了。”   沉默一会后,他转过身来冲着我,眼睛看着我的眼睛,笑着对我说:“我在这儿呢,别怕了。”   离得这么近,在烛火微光下,我都能看到他眼角的笑纹,和干燥起皮的唇角,我赶紧低下头,我觉得我患了一种和裴纶对视就会心跳过快暴毙而亡的病。   “怎么了?”他故意逗我,“还要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你才能睡啊?”   你那样做我会兴奋到更加睡不着。我默默腹诽。   “行了,甭想了,早点睡吧……”他还没说完,我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角,我本来想直接抱住他的,但我觉得他会被我吓跑。   裴纶好像感觉到了,顿了一下,然后亲了一下我的额头:“你又这样撩拨我,你就料定了我不敢惹你是不是?快睡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然后女主彻底失眠了,恨不得在裴纶屋子里兴奋地跳舞。   ☆、第六章   谢如风周子才协助反贼逃跑一案结案了,李贵也判了斩立决,裴纶终于肯把我放出家门去透透风。   我想死细米胡同的小吃街了,穿好衣服跟裴纶直奔那里去。   路过宣武门的时候,商贩反常地关门不出,整条大街人和车马都寥寥无几,透着阴森冷清的味道。青天白日下,周子才的人头就那样明晃晃地挂在城门正中央,看着让人心里发憷。我赶紧拉着裴纶速速走掉,他倒是淡定,像是见惯了死人头一样,一边与我开玩笑,还一边多看了两眼周子才的脑袋。   “你别看了,小心招魂!”我赶紧踮脚捂他的眼睛,被他轻易躲开。  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,把我伸过去的手攥在手心里:“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迷信啊,看一眼就能招魂的话,我岂不是早就招千百个人的魂了。”见我越来越白的脸色,他才闭嘴,“好了好了,我不说了,不吓你了行了吧,看这胆儿小的。”   虽然气到不想理他,但是一看他的侧脸又感觉怦然心动,我最后还是选择黏在他后面,像一根尾巴。   过了宣武门进了细米胡同,人才逐渐多起来,裴纶领我去卖豆沙糕的铺子,他刚一进门老板就热络地跟他打招呼,两人寒暄了几句,看老板那热情洋溢的笑容,我敢肯定老板不知道他是南镇抚司的锦衣卫。   “您夫人?”老板指指我。   “刚定亲没多久,还没成。”他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,“一盘豆沙,一盘莲蓉。”   老板走后,我心里甜蜜,巴巴地盯着他:“咱们什么时候定亲的呀?”   “前两天吧。”他含糊地敷衍。   我追问:“哪天啊?”   他拔高声音瞪着我:“我说有就是有,你管哪天呢。”   我觉得他是恼羞成怒了。我想裴纶肯定对我有不少意思,要不然他干嘛脸红呢?想到这我更自信满满了,见他干脆转过头不搭理我,赶紧拉住他的胳膊,头如捣蒜:“没事,我愿意,我愿意的呀。”   他看起来好像更恼羞成怒了。   我觉得我有时候说话好像确实说不到点上,但裴纶还是很耐心,点心端上来之后,他还把筷子递给我:“少说话,快点吃。”   真是温柔啊。我立刻埋头吃起来,吃着吃着剩最后一块的时候,我听见外面由远及近的哭号声,那声音相当凄厉,一声接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。   “怎么又是她啊。”我听见议论纷纷。   裴纶倒是不在意,继续用筷子戳豆沙糕,挑剔地把酥皮扒到盘子里,只吃掉里面的馅:“这谁啊?”   “还能是谁,周夫人呗。”老板小声凑近我们,“您是不知道,从周子才掉了头那天开始,就一直哭丧,每天抱着周子才写的那堆玩意,从宣武门周子才的头底下,一直哭到大西门,整条街都听得见。”   我看到裴纶的筷子停住了。   老板话刚落,哭声就传进了店面里,憔悴的妇人一身缟素,抱着一沓书,靠着店门口的柱子。我和裴纶正坐在靠门的位置,看的清清楚楚。店里有人面露厌烦,甚至有人被吓得没吃完就跑了。   “您能不能别哭了啊,影响我生意。”老板无奈地推搡她,“哭有什么用啊?你就算是哭死了,周大人他也回不来啊。”  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,像是魔障了一样,看得人心里发抖。   “真是疯了……”老板摇摇头,让几个小厮过来把她赶走。   被旁人一推,她手里的书哗啦啦全掉在地上,她忽然抬头怒喝,长指甲在柱子上抠下一块漆来,“你不懂!你们都不懂!我哭这世道!我哭天下昏……”   她的话停住了,颤巍巍的哭音卡在嗓子里。   一把长刀卡在她脖子上,我甚至没看到裴纶是什么时候出手的,只感到一阵风拂过,他就已经站在了门口,踩着一本书,反手持刀,一道长长的背影覆盖在门口的石阶上。   刀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好刀,刀柄刻着金色的花纹,在阳光下闪烁着。   店里瞬间鸦雀无声,唯一的一点点声音传自老板,他看着裴纶,张大嘴,吓得跌坐在地上,咣地一声响。   然而裴纶头也不回。   “你刚才想说什么?你能再说一遍吗?”他低声对周夫人说,“我好给你记下来。”   妇人惊恐地看着他,呜咽着说不出话来。   “来,你再说一遍好吗?你说我写。”他耐心的再次重复。   直到她彻底止住哭声跪在地上,裴纶才把刀收回来,发出一丝笑音,这个笑声在现在的气氛下怎么听都相当骇人。他蹲下来与女人平视:“现在很流行这个吗?妻子在大街上给丈夫哭丧?”   周夫人倚着柱子,瑟瑟发抖。   “哭啊,你不是爱周子才爱得很吗,继续哭啊。”他用刀背拍拍柱子,笑吟吟的。   见女人气也不敢喘的样子,他才继续:“二月初六,山东布政司章如平刚一抵京就以大不敬之罪被斩了,他夫人连夜从山东跑到京城来哭丧,那哭的叫一个惨啊,就跪在宣武门城门下哭,三天三夜不消停,你知道他夫人最后怎么了吗?”   他一笑。   “死啦。”   “你想知道怎么死的吗?”   周夫人面色惨白,好像立刻就要倒下。   “算了,不告诉你了,怕吓着你。不过死不死的也都无所谓,反正章如平家里没孩子,也不用考虑后代子孙的一堆破事儿了,正好省心。”他撑起头盯着眼前的女人,市井闲聊一样的语气,“你呢?你家有孩子吗?”   他看着周夫人的眼睛,对视很久,女人终于无声地晕过去了。   “现在这人求死,想拦都拦不住。”裴纶把刀利落地收回鞘中,转过身对老板说,“行了,书我没收了,把她送回去吧,哪来的送回哪去。”   老板坐在地上仰头看他,口齿不清:“你是……你是……”   “对,我就是锦衣卫。”裴纶淡淡地回答他,“所以你还坐在那干嘛?等着继续给我做糕点吗?”说罢回到座位坐下,继续吃剩下的半盘子。   一听这话,老板蹭地爬起来,屁滚尿流地跑了,跟着的一众人也一溜烟地作鸟兽散。   “挺好。”他自嘲地笑了一下,说,“正好人都没了,安静。”   虽然他嘴上说好,但是我并不认为他心里也觉得好,因为看他的表情,我只感到如负千斤的沉重。  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,于是夹了一块糕点放在他盘子里,犹豫了一会说:“你吃。”   没了裴纶的笑声,这一顿我吃得食不知味,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店家的招牌,那一眼让我觉得,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。   一天裴纶都不愿意说话,直到晚上带我去教坊司,我心里摸不清他怎么想的,虽然能平安回到教坊司是件好事,但回去就意味着我又很难再见到他。我几次想厚脸皮地开口请求留下来,但话到嘴边又感觉说不出口。   夜深风大,他把斗篷披在我身上,斗篷对于我来说太大了,长度甚至盖过了脚,我只能把下摆小心地挽起来。   这一晚乌云遮月,星光暗淡,京城里最亮的地方成了红彤彤的教坊司。   薛妈妈还是那样笑容满面地迎在门口,看见我平安无事露出了安心的表情,我忽然觉得以前挨了她那么多打好像也没白挨。   但这表情只是一闪而过。她先殷勤地伺候裴纶落座,然后又凶恶地朝向我:“站着干吗?还不快去干活去!”   “别急啊。”裴纶笑着说,“薛妈妈,我今天来不是来听曲的,我有正事。”   他头一次没有饿极了似的扒盘子里的糕点。   “我想在教坊司赎个人。”他指指我,“虽然穷,赎个官妓难,但是拿全部家底赎个小姑娘,应该差不多够用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关于裴纶,我觉得电影里这家伙其实对于这世道里的某些作为还是比较反感的,心里仍然有一点正义与信仰的余温,大概属于“叛逆”型的锦衣卫?(所以后期才洗白了,和沈炼跑了去保护北斋,虽然我不知道北斋有什么好保护的……) 以及电影二刷觉得裴纶说话京味很重,痞气很足,我长这么大北京话说得都不好,说不出他的气势…… p.s.谢小陌和日哥哥推文! 再p.s.小陌经常在微博上鼓励我(帮我克服懒癌),比心~   ☆、第七章   这对于教坊司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,但对我却不同。   我站在教坊司大堂里,背景动听的笙箫声都如烟散去了,只剩下心脏狂跳的咚咚声,身体别的地方也不好使,脑子里只盘旋着裴纶的话,眼睛里只剩下裴纶这个人。   他笑着,翘着二郎腿像哪家老爷一样躺在椅子里。明灯下,他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,看不出有几分认真在里面。   薛妈妈好像还并不能消化他的话,她看他,再不解地看我,连笑容都僵住了。   “别光站着啊,妈妈。”他笑容灿烂,挖了挖耳朵,“我今儿钱都带来了,到底行不行,咱得给个准话呀。”   裴纶的举动是合大明律法的。教坊司管教的是罪臣家的女眷,之中官妓的名字被印在刑部的籍册上,穷其一生都难以脱身,但是对于那些奴籍身份的下人,则是与大户管理佣人的制度无异,一张卖身契,一张奴籍的证明,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意,谁想买走就按价买走。   但我知道薛妈妈为什么面露异色。裴纶的这一要求可以说是史无前例,只见过花重金靠权势赎走名妓的,谁见过从教坊司赎一个下人?   “怎么?不愿卖我裴纶这个面子?”他从软椅里撑起身子,笑眯眯盯着薛妈妈的眼睛。   薛妈妈却是被他盯得后退一步:“不,不……这绝对没有,我哪敢违背裴大人的意思,但是,但是……”   “但是?”   “但是没有这个前例呀……”薛妈妈咽了口口水,悄悄看他的脸色。   “妈妈啊,万事开头难,有我这一次,不就有前例可循了吗?”裴纶笑容可掬,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   妈妈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,只能不停地说:“是,裴大人说的是!”   他看了薛妈妈一会,好像是看够了,又舒服地躺回去:“别紧张啊,我可没有为难妈妈您的意思,我朝律法就摆在那,奴仆赎身的规矩就按上面的条例来。”他顿住,换个姿势,继续,“您也知道我这人胆小怕事,是绝对不会做违反条例的事情的,为了不让您担心,我还专门把教坊司的律例翻出来好好研究了一遍,里面写得明白着呢,如果有人重金赎人,教坊司似乎是没有干涉的权利呀。”   他说这话时带笑,但怎么听都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。妈妈一哽,说不出话来了,半天才冒出来:“那……那裴大人为什么要赎她啊?”   “当然是因为薛妈妈tiao教下人tiao教得好,领回去给我干活咯。”他掀起眼皮看着我,我正好也在看他,他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,挑眉。   “开玩笑的,我打算把她娶回家做夫人。”   薛妈妈一副石化的表情。   他收回笑容,难得正色:“您是这儿的管事妈妈,要是您同意了,那我感激不尽。”   “我怎么担得起裴大人这样抬举……”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,手里被裴纶塞进一个牛皮信封。   “裴大人您这是……”   “收着,这赎金应该够了。”   岂止是够了,信封表面甚至被撑得微微鼓起,怎么看都比赎一个下人的钱要多得多,我敢说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。   薛妈妈抱着信封,语无伦次:“这么多钱,这……”   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妈妈立刻不敢再出声,他这才闲散地站起身来,往前走了两步,面色沉沉,压低声音:“薛妈妈应该很明白,我给您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。我希望她从此跟谢如风再无干系,从此跟教坊司的一切再无干系,明白吗?”   这是一个锦衣卫该有的神情和语气,我不禁想,他那天审问谢如风的时候,和沈炼说话的时候,也是这样子。   薛妈妈吓得腿软,只敢用比裴纶更小的声音说话:“我明白,我明白!”   “明白就好。”他脸色突变,绽开一个亲近的笑容,和煦地拍拍妈妈的肩膀,“您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。”   我从后面看到妈妈露出的后颈上布满了汗水。   拿到卖身契以后我和裴纶就离开了,我本来就是教坊司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,这里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我,也同样没有我所眷恋之物。   踏出教坊司大门迈进夜色里的时候,他把卖身契递给我:“这是你的了。”   “啊?”   “以后你的人生就由你来过吧,只要别忘记带着我就好。”他重新把斗篷披到我身上,在我胸前把带着流苏的吊绳系紧。   我拿着那两张薄薄的纸:“你说要娶我是真的吗?”   他失笑:“你永远在关心那些事情啊……”然后他把手放在我头上揉了揉,“当然是真的,绝无虚言。”   我心里甜蜜,抑制住想抱住他的冲动。   “回家吧。”他说。   我看向明亮的教坊司,它还和我第一次来时一样,四周挂满了华丽的红灯笼,在沉沉长夜中点亮了整个京城。   回家以后他刚想关上门,我就挡住了。   “晚了,睡吧。”   “我就是要睡呀。”   “还想一起睡?”他打趣,“今天可没打雷。”   我强硬地抵住门,底气格外足:“为什么不能一起?你不是说要娶我吗?”   “你……”他又一次无言以对,我甚至感到有一丝得意,脑子一热,捧着他的脸亲上去。   裴纶的嘴唇格外干燥,让我想好好地用舌头润湿,他被我吻住的时候楞了一下,一下子往后退去,甚至用手扶了一下门维持平衡。   我稍显艰难地踮起脚,努力想含住他的嘴唇,他很快反应过来,突然把我一拽,拽进屋里,然后又把门一脚踢上,把我按在门上。   “真是不懂事儿。”昏暗的屋里,他低低笑了一声,用额头抵着我的,呼吸近距离洒在我脸上,“换我前几年暴脾气的时候,早把你揍一顿了。”   我眨眨眼睛。   “不过现在我脾气好,而且我这么喜欢你,就略施小惩吧。”他捂上我的眼睛。  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,另一只能动弹的手也被他握住。   一个侵略性的吻落下来,他把我的牙齿撬开,舌头横冲直闯地伸进去,力气大得像是下一刻就能把我吃掉。当他放开我的时候,我只剩上气不接下气的份了。   “不是想一起睡吗?行啊。”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响在我耳畔,“那就一起睡吧,反正迟早要有这一天。”  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,我被他牵着坐在床角,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裴纶立在我身前:“不过睡之前,要先教育不懂事的小姑娘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啪啪啪啪啪啪……   ☆、第八章   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,胡同里的鸡鸣还没有响起,我迷糊地翻了个身,正好从裴纶怀里翻出去。   他立刻敏锐地睁开眼睛,看到我以后又闭上,慵懒地把我抱回去:“这么早起干嘛,再睡一会……”   “不是说锦衣卫要天未亮就整装执勤嘛……”   “那是对刚上任的小孩啦,小孩。”他模糊地嘟囔着,一条腿又压到我腿上,听起来像撒娇一样,“像我这种大人就不用了,而且腰好酸,不想动……”   “我腰都不酸。”   “当然啦,你也不想想晚上是谁出力。”他捏捏我的脸,“我都多大岁数了,还得把您弄得舒舒服服的,容易吗我。”   脸红。   “……”虽然说的确很舒服没错。我忍不住摩擦他的大腿,爱人之间,光裸又温热的皮肤贴在一起十分暧昧。   “又想要?”   这个“又”字搞得我一阵尴尬。我是那么贪婪无厌的人吗?我悄悄把腿收回来一点,趁着他不注意又碰一下。   “乖啊,总之让我再趴一会……”裴纶哼唧了一声,甩了甩胳膊又睡过去,被子略微滑下去一些,露出强壮宽阔的肩背。   我闭上眼睛感受他均匀的呼吸声,过了一会又推了他一下:“你确定你上午真的不用执勤?”   他把头在我发间蹭了蹭:“真不用……晚上才去呢。”   不知道裴纶说的用全部家底来赎我是不是真的,不过我感觉他确实穷了不少,百福楼的烧鹅也不能想吃就吃了,只剩下看着招牌干瞪眼的份。   “别看了,真不行。”傍晚出去走到百福楼门口时,他把我恋恋不舍的脑袋转回来,“再忍忍,嗯?”   叫我忍,那你就不要露出那么垂涎三尺的表情啊!   “好吧……反正我们两个都吃不到。”我悻悻地收回眼神,顺便把他的脑袋也转过来。   去南镇抚司的路上,势必又要经过宣武门。自从城楼上挂了周子才的脑袋以后,我就尽量避免路经那里,就算不得不走过去,也是两眼一闭两腿一撒跑过去的。   走过宣武门城门口那颗脑袋以后,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给我:“也别光买菜,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就买点,什么首饰啊胭脂啊这些玩意儿,这个钱咱还是有的。”   我把钱攥在手心里美滋滋地点头,盘算着攒几天就能吃到烧鹅了。   他笑着拍拍我的肩,捏一下:“晚上也别等我了,早点睡,我晚上可能不回来了,就住营里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夜岗回家都凌晨了,到时候又敲门又吃饭的,怕把你吵醒了。”   “没事儿!”我立刻窜过去,真诚地仰脸,“我晚上睡得可死了,天塌了都吵不醒我!”又舔舔了嘴唇,悄悄瞥他,“我想让你回来……”   “行,那我听你的,回家。”他对我眉眼弯弯地笑,夕阳下他的微笑好看极了,我能分辨得出来,这不是他平常假面一样的笑,而是真的高兴。他一开心我心里也明亮起来。   忽然裴纶朝街口看了一眼。   开始我还不知道他在瞧什么,随后街道尽头便传来整齐的马蹄声,伴随着路人惊慌的叫声和摊子翻倒的巨响,听到这个就知道,锦衣卫又开始突击抓捕了,最近在京城,这类抓捕剧增,搞得城里人心惶惶,阴气密布。有人反方向逃之夭夭,也有人不怕死围过去想探个究竟。那一队锦衣卫背光飞速赶来,勒马停在路中央,马嘶鸣的声音清晰可闻。  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,就像那天谢如风被抓走时,不安又慌张,心脏仿佛被揪紧了。   裴纶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。   我们往前走了一些,隔着几步远看到锦衣卫站在围墙下,朱红的大门旧漆斑驳,像是千疮百孔的老红木,上头写着两个字:周府。   半个太阳沉入夜色中,血红的残阳下,这两个字看得我脑仁发痛,我还记得我被推进周府时一地的血迹,还有那个在我面前口吐白沫而死的周子才。   为首的两个锦衣卫站在大开的周府门前,好像是在等着什么。其中一个人是沈炼,另外一个人我从未见过。   这次锦衣卫的行动仿佛是故意公布于众的,人群在安全的距离外围了两层,他们也视若无睹。   不一会响亮哭声由远及近传到门口,是我熟悉的周夫人的哭声,尖锐又凄厉。   就像那天两个人押着我走进周府一样,也是两个人押着她,只不过她是走出周府,而且大概永远不会再回来了。后面跟着的锦衣卫牵着一个小孩,刚刚及腰的身高,穿得像个少爷。我听见邻里间有人议论那是周子才那反贼的长子。   “这是……?”   我看向裴纶,他确恍若未闻一样盯着周府,眼里有一种我平息不了的隐怒。   接着我就听见沈炼冰一样的声音:“魏彪,你可知你这是轻举妄动!”他还是像我任何一次看见他一样,对谁都没有一丁点善意。   另一个叫魏彪的锦衣卫哼一声:“轻举妄动?要说我为什么轻举妄动,还不是因为沈大人办事不利,最关键的反书《东郊游记》都找不出来,还需要我们南镇抚司再跑一趟!”   南北镇抚司互相看不对眼,这已经是无人不知的常态了。   “那你抓周子才五岁的儿子做什么?”沈炼像是压抑着暴怒,“你想从一个不识文章的小孩嘴里问出什么情报吗?”   魏彪按着刀柄,笑:“要怪,只能怪他是周子才的儿子。”   “你……”   魏彪扫视人群,好像看到了裴纶,脸上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,飞奔过来:“裴大人!”   在响彻天际的哭声中,他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走出人群。   “您给评评理,北镇抚司这样干涉我们的工作,还有没有天理了!”让同为南镇抚司的裴纶给自己评理,怎么听都好笑,但裴纶只是盯着沈炼,半天静静说道:“沈大人,这样吧,功劳我们对半分,小孩给你,周夫人给我们,你看如何?”   “功劳……”沈炼喃喃念着这两个字,突然抬起头,像是爆发了一样大吼:“裴纶!你还把人当做是人吗!”   “那你要我怎么办呢?”他也不辩解,只是轻声问。   沈炼一噎。突然没人跟他对着干,他好像也失去了吵架的冲动,良久,他看向魏彪,声音仍然是冰的:“其实你根本不在乎《东郊游记》在哪里,对吧?你只想抓人罢了。”   这次说不出话的换成了魏彪。   “就这么想升到千户吗?”沈炼的眼睛里跳动着火焰,“魏彪,你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。”   “裴大人,您看他……”   “行了,你也没少好处。”裴纶打断他的话,疲惫地挥挥手,“都回去吧。散了。”   沈炼深深看他一眼,转身就走,魏彪想跟他寒暄一会,看他懒得应付,也怏怏走了,等人散得差不多了,他也不管别的,一屁股坐在周府门口的台阶上,撑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  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。   我跑过去蹲在他旁边,抱住他的胳膊。   他摸摸我的头,自嘲地笑了笑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耻?”   “我不觉得你无耻。”我看一眼他的侧脸,迟疑了一下,“我知道你不想让周夫人死。”   “真的呀?”   “真的,我能看出来。”   他笑出了声,把头放在我肩上,对我说:“告诉你一个秘密吧,我不想再做锦衣卫了。”   我没有发出白痴一样“啊?”的音节,我也没有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。   他背对着谢如风那个无可奈何的表情,他把刀抵在周夫人颈侧时眼里的悲凉,他目送沈炼离开时的冷漠,还有他夜里噩梦时的呢喃,都在我心里慢慢地融化了,我只是在等他这一句话。   “可我还想跟你一起好好活着。”我对他说。   “谁说我不当锦衣卫就要死了?”他失笑,“我刚刚娶回家一个姑娘就死,让姑娘守寡,那是人干的事儿吗?”   “那你想怎么办?”   我看向他,他却在看着远方,太阳落下去消失了,夜晚才刚刚开始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大家都很热情,收藏一下子多了很多,也有很多读者用评论支持我,谢谢你萌~ p.s.吐槽一下,《绣春刀2》不知道怎么回事,可能是因为乱入了北斋这个奇怪的角色,感觉沈炼比1要不理智了,而且也更莽撞了。   ☆、第九章   夜幕低垂。   沈炼再次来的时候,裴纶仿佛早有准备了似的,点亮烛火坐着,嘴里哼着意味不明的曲调。   沈炼还是像上一次一样,大刀阔斧地走进来,把佩刀重重横在桌子上,眼里一丝一毫的畏惧也无。   “周夫人死了。”他在说一个陈述句。   “是啊,死了。”裴纶给他倒了杯茶水,是早上剩下的,都凉了。我想重新倒满,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。   沈炼一点要喝的意思也没有,手叩着刀柄,讽刺:“所以,你们拿到反书《东郊游记》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他像是听不懂沈炼的暗讽一样,神态自若,“魏彪为的不是《东郊游记》,这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。”   沈炼怒道:“你是魏彪的上司,你敢说你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清楚?”   裴纶喝了一口凉水,苦笑:“魏彪姓魏。”  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。烛焰摇曳,带动着影子也微微摇晃。   “沈炼,我知道你生气得很,你气你打压不了魏彪的气焰,但你又束手无策。”我看着裴纶的背影,他微弓着腰,显得有些驼背的样子。   “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。”   裴纶笑而不语,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,是那天他从周夫人手里没收走的书,名叫《东郊游记》。   桌子上的长刀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,是沈炼拔刀的声音。他好像感觉不到杀气一样,自顾自地往下说:“帮我个忙吧,我想离开京城了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你不是一直苦于对付魏彪吗?”他把《东郊游记》往沈炼的方向一推,“拿着它,去找陆文昭大人,告诉他叛徒裴纶私藏反书,在你的审讯下畏罪投河自尽了,魏彪随我连坐,不会有好果子吃。”   沈炼握着刀的手一紧:“光是你私藏《东郊游记》的罪名,就够你死了!”   “你会告发我吗?”他淡淡看着沈炼,两人毫不退缩的眼神撞在一起,随后他笑了,“你不会,因为你有盼头了。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?我私藏了反书,可是你私藏了周子才的儿子啊。”   “你……!”   “你说得对,我不了解你,但是我知道,我们是同类。”裴纶轻笑,“就像我私藏过谢子元一样,你不过是在重蹈我的覆辙。”   “你在威胁我。”   “有威胁,但更多的是请求吧。”裴纶长舒了口气,“沈炼,你还年轻,但是我和你不一样,我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年纪。我细细想过,我这辈子到底害死过多少人呢?想啊想啊,却数不明白。我刚当上锦衣卫的时候,最喜欢拿着生死簿审问犯人,可是等大了以后,面对刑具,却连生死薄都懒得打开了。   “审不了人,杀不了人,动了恻隐之心,就当不了锦衣卫了。”裴纶拿出烟抽了一口,烛光里渐渐升起朦胧的烟雾,“我啊,这条路已经走不下去了,硬撑下去,迟早会没命。让我走吧。”   沈炼握着刀的手慢慢松开,他隔着烟圈看着对面的人,他的视野也许正如我的一样模糊。   “你打算去哪?”沉声问道。   “谁知道呢,大江南北,京城以外,总有落脚之处。”   沈炼站起身来,把那本《东郊游记》揣进怀里,拿起佩刀,走到门口忽而又停下,转身问:“那我还会继续重复你的道路吗?”   “那要看你。”裴纶对他微笑,“你呀,可比我要聪明得多。”停顿了一下,他又说,“记得拿你的伞,已经给你晾干了。”   沈炼不再说话,转头就走,他走了好久,裴纶还坐在原地,静静看着燃烧的火焰。   我出去一瞧,那把黑伞还是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,一动不动地躺着。   三天后。   这段旅途刚刚开始。小船停在京冀山道下的河岸边,裴纶戴着一顶斗笠,穿得就像任何一个出京下田的农民一样朴素,正在河边上洗脸。   我们已经出京三天了,不知道南镇抚司有没有找到那个“裴纶”的尸体。   “好想吃徐记的大肉包子。”他喃喃,在河边蹲了一会,冲我一笑,“过来。”   我立刻踩着鹅卵石跑过去,蹲在他边上。   “看看,有没有觉得很配?”他一把揽住我的肩膀,指着水面里的两个倒影,自得,“啧啧啧,这么一照,显得我年轻不少嘛。”   我忍住笑,啾地一下亲在他脸上。   虽然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,但是我分明看到他耳根红了。他把我的头发揉乱,低声笑:“又闹。”   我抬起头来,远远望去,东边群山连绵起伏,河道在山脚下岔开,流入不同的水域,渐行渐远,水天一色。这样的景色我从未见过,不由得感到震撼。   他指向山峦延续的轨迹:“这还不是最美的,再往东边走,还有虞山、横水,只要你想看,我们就一起去。”   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,山峰在远方高耸入云,仿佛要攀上天际一样,雄伟而壮丽。   “还有,你不是一直想吃百福楼吗?百福楼的本家在苏州,延横水而下途经苏州,好吃的多了去了。”   我眼睛一下子亮起来,憧憬地盯着他,他笑了,拍拍我的后背:“看把你馋的。”   他站起来,拍掉身上的泥土:“不早了,走吧。”   我们上了船,裴纶撑船,我坐在船尾向后看,京冀山道离我们越来越远,轮廓逐渐消失在氤氲云雾里,看不分明,却又若隐若现,露出一点傲骨山脊来。   同时,京城北镇抚司。   千户陆文昭看着那本《东郊游记》,淡淡一笑,对左手侧的沈炼说:“做的不错。”说着又瞧台阶下面瑟瑟发抖的魏彪:“把周家的人抓了个遍,结果还是没有搜到反书,这可不行呀。”   笑里藏刀,看得人心里难受。   沈炼懒得再听下去,行一礼:“大人,下属还有要案在身,告辞了。”   魏彪和北镇抚司被他远远抛在身后,他大步向前,有锦衣卫跑过来问他:“裴纶那叛徒的尸首找到了,是否还要在陆大人眼下明验?”   “不用了,记录在册,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。”他冷漠地向前走。   后面的锦衣卫不得不小跑追着,举起一个本子:“那他的生死簿呢?”   沈炼顿了一下,终究是没有接过来:“记入案籍,然后按律烧了。”   北镇抚司的官道长而笔直,两侧是文案库和牢狱,透着阴冷而肃穆的气氛。这条道沈炼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,但是这一天他看着前方那扇庄严的大门,头一次觉得这扇门离他异常遥远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完结啦。 写这章的时候在听林友树的《Absolute Zero》,莫名觉得有点燃? 这篇文写完唯一的感受就是古言真难写啊!!!!!(开始佩服那些古言很棒的作者了……) 虽然结束的有点仓促,但感觉这是裴纶最好的归宿了,看电影的时候就希望他和沈炼北斋离开京城以后可以分道扬镳,自己去不知名的远方过属于自己的生活,不过老裴还是太讲义气,一直保护沈炼北斋直到最后。 沈炼和裴纶在信仰方面应该是一致的,只不过是贯彻信仰的方式不同,而且沈炼这家伙总裁气太重了,背负的东西也多,肯定不会像裴纶那样撒手就能走。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ww这篇文本来就是即兴写的,有一些考据不足的地方,也感谢大家的包容ww 《小天使》那篇也快完结了,然后会更那篇原创吧,还有后辈那篇(不过马上就开学了也不知道能更多少……),欢迎大家都戳进去瞧瞧并提出意见~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